永兴十三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卓观颐案犹如一颗丢入湖面的小石子,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陛下虽留中了所有的折子,但总归议的都是那几条,皇城脚下的百姓又有了更多的谈资,说起家国大事的样子仿佛个个都是一品执宰。

    崔苗在通政司忙了个半Si。通政司掌的是上传下达,所有的奏疏都送到通政司统一收好,按类型分清楚,再送到陛下案前,陛下批复的折子亦会送回通政司下发,一应政令也皆由通政司复核并抄录公示,并有封驳之权,是中枢核心的实权部门。

    这些日子每日都有大量的折子需要登记分拣,崔苗忙得脚不着地,这一日她正给今日的奏疏分类,拣着拣着拣到一份署名崔意诚的折子。

    她有些不敢信,仔细看了两眼,确实是崔意诚三字无疑。他那个爹能做到今日全靠家族余荫,平日里处事皆是能躲就躲能懒就懒,现下四邦和睦,鸿胪寺本就没什么要事,他便更会耍懒,每日里想的都是下了值去何处喝酒寻欢,脑子里是半点位置都没留给公事。这么个人竟也会给陛下上疏?鸿胪寺有何事?

    崔苗心下有些犹豫,思虑再三,趁着附近没有同僚,她打开了崔意诚那份奏疏,匆匆扫了一眼便急了,崔意诚竟上奏要求严惩卓观颐,行文流畅引经据典,若是单看文字倒是能看出勤学苦练的根基,可这奏请的内容则是大大的不合时宜,总得来说仍是在讲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道,一GU子迂腐之气。崔苗此前给卫枳与姜淑牵了线,知她们在做什么,便也知道陛下的倾向,大约也知陛下必不想看到这样的奏折。

    崔苗心下怆然,今日之天下已是新章,可仍有人非要停在旧日里,这样的人竟是她的父亲。她想了又想,偷偷地将那奏疏抄录了一份,藏进了袖中,而后将那份奏疏往底下放了放。

    下了衙,崔苗便往家中赶,行sE匆匆地进了母亲的书房。

    “阿娘!”

    姜淑仍在忙,被她打断了思绪有些不快:“惊慌失措的,像什么样子?这么大人了,稳重些!”

    崔苗慢下脚步,匆匆与她行了礼,上前将那抄本放到了姜淑桌上,道:“阿娘,你看看这个!”

    姜淑便看了,嗤笑道:“哪个蠢货上赶着去触陛下的霉头?君臣父子,陛下要得只有君臣。陛下一系是母nV相承,父子之事与她何g。你与我看这作甚?”

    崔苗绝望地闭上了眼,她有些想问为何自家不是母nV相承呢,白要这么个无用的爹。

    姜淑看着崔苗的表情有些懂了:“你阿爹啊?”

    崔苗点头。

    “你自哪里看到的?等等,你在通政司偷看了奏章?”姜淑挑眉,“崔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渎职啊?”

    “没旁人看到,”崔苗自知理亏,通政司是枢纽,除抄录公示外,私拆公文是大忌,“我就是急了些,本想扣下来的,但又怕与登记对不上……”

    “还算你长了个脑子。”姜淑冷笑。

    “阿娘,咱们怎么办啊?”崔苗急道。

    姜淑点了点她的脑门:“什么怎么办?什么都不必办。折子都递上去了还能如何?大不了就是叫陛下训斥一顿,罚俸贬官,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