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夏已经在自家居民楼下来来回回走了第十圈了,他哥在双十一打折给他买的便宜手机永远网卡黑屏刷不出东西,此刻却像是蓄意报复般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莫夏一看屏幕,两眼一黑,三十八个未接来电,全是他暴躁老哥的。

    莫夏十岁那年父母出车祸去世了,十五岁的哥哥初中还没毕业就被迫辍学出去打工养活一家子,前几年去黑工地当童工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现在哥哥也混成个小包工头能接点大活儿,不着家的时间自然就长了。莫夏没人管,又正好是叛逆的年纪,十七岁高三的紧要关头跟着一帮狐朋狗友不学好,翘课跑到网吧打了一通宵的游戏,第二天班主任直接撂话让他哥来收拾他。

    莫夏在学校也算半个混混,天不怕地不怕,仗着成绩还行偶尔碰上大运能拿个年级前五十,老师对他家境情况一向是理解理解再理解,或许是听说了自家女儿和莫夏在学校里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一通是彻底发了火,拿他哥压人。

    莫夏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哥莫惊春。

    十岁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莫夏只记得爸妈没了之后哥哥跟变了个人似的,早出晚归什么活都干过,最终在城郊新起的工地上扎了根,一周可能也就见得到两三次,大多时候沉默着从一堆零散的零钱里抽出几张红票子给他,也不交代啥,往床上一躺就昏睡过去,莫夏再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上工去了。

    按理来说他哥没少他吃没少他穿,甚至花销都紧着这个宝贝弟弟用,莫夏本不应该那么怕自己亲哥,他真正怕的是哥喝酒了之后打人。自从去了工地,他哥恶习染了不少,烟酒嫖赌一个不落,少有的几次他接到电话,说他哥哥在街边小摊贩那跟人打起来了,莫夏火急火燎去警局捞哥哥的时候,他哥浑身都是黏糊糊的血,几年的工地下来皮肤变得黝黑,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疲得吓人。警察解开手铐的时候他哥就靠在椅子上晃了晃头看他,发梢上还沾着粘连的血块,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妖魔鬼怪。莫夏以为哥不会对自己发难,谁知道回了家只说了两句让哥把脏衣服换下来,不知道触到了哪根敏感神经,十几岁的莫夏被亲哥摁在墙角里揍,连白漆都剐蹭掉了一大块沾上血红的污渍。那天莫夏差点没被哥哥打到断气,期间不知道晕过去又被疼醒多少次,再有意识的时候哥哥还在沙发上昏睡着,手机定的闹钟响了,他哥皱着眉从鼻腔里发出声不耐,吓得莫夏连忙把闹钟摁掉,一瘸一拐拿上书包穿好衣服自己去上学,然后一进学校就被老师叫了车风驰电掣往医院送。

    莫夏心知肚明这趟家回了肯定要挨打,好一点就是他哥没喝酒,自己挨两巴掌再眼泪汪汪道个歉认个错再对天发誓以后再不犯了就差不多能完事儿,最坏就是他哥已经喝到了烂醉,然后听班主任义愤填膺慷慨激昂一番育儿理念,加上翘课上网还早恋的事迹,他今天能竖着从屋门口出来就算无比英勇一代战神。

    手机又响了起来,莫夏深吸口气,终于在第三十九个电话即将挂断时摁下了接听键,一瞬间从听筒里爆出来的声音不开免提都清清楚楚:“操你妈的你不在家不在学校你日鬼去了?!老子跟没跟你说好好读书少乱搞?三分钟之内滚回来你别等我去网吧当着别人面甩你耳刮子!!”

    莫夏一整个心惊肉跳差点没握住手机,当即刷了单元楼的门急火火往上走,十八的年纪就算他再怕被这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是升起不小火气,吭哧吭哧到了家门口还怼了一嘴回去。

    “干啥,我上个网又不犯法咋了你了!”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酒气,五毛钱一袋的散装白酒总是透出格外劣质的酒臭味,莫夏见了他哥本能地缩脖子,还没摆出来防御姿势就被揪着了领子一路往卧室拖,一把被掼在了床上,他哥把腰上皮带一抽,凶神恶煞地在墙上啪的打出一声清脆空响。

    “你他娘花的不是老子挣的钱?老师说你逃课还早恋,好的不学学老子泡妞,你他妈几个钱啊祸害人小姑娘,找抽是吧?!”

    莫夏被领口勒着脖子满脸通红,胡踢乱蹬踹倒一凳子,砸地上咣一声响,眼见要挨揍逃没处逃,往床尾挪着躲,气得脸红脖子粗跟他叫。

    “你给我花的还没给婊子花的多,你他妈管呢!你操逼都操床上去了我手都没牵着!除了吃口饭花你啥了,人乐意给我泡,倒贴我钱不行啊!你他妈放手…凭啥揍我!!”

    “操!老子想揍就揍了,你吃我一天就是我养的狗,老子打狗还得看狗的脸色了?再他妈顶嘴把你这口牙掰了信不信!”

    见莫夏还敢躲,他哥直接把人逼到了墙角,皮带一扣捆住手腕绑着直拉过头顶,攥紧拳头就开揍。喝上头了的人准头极差力气却是一分不少,结结实实几下落在莫夏脸上肩上,拳拳到肉几乎能听见沉闷的砰砰声,一拳砸得鼻头酸,莫夏挣不开力道缩肩闭眼挨打,热腥血顺鼻腔往外淌,脸上叠紫青印子,牙齿划破口腔内壁啐口带血唾沫,恶狠狠瞪着,直到将他哥拳头都沾上了黏糊的鼻血才停下来缓了会儿劲。

    莫夏疼得呲牙咧嘴,干苦力活的工人打起人来可不是玩玩的,鼻青脸肿挂着彩连带着莫夏的脾气都给揍上来了,梗着脖子跟哥哥对骂:“你有病啊!那你把我放开啊!我以后不跟你过了行吧,我他妈出去卖出去找富婆,一口饭不吃你的,谁她妈稀罕!死外头也用不上你管、你除了揍我还有啥本事,我走了你跟婊子过跟酒过去!”

    “出去卖?你身上值几个贱钱你出去卖啊!人家往你身上拉屎屙尿都是轻的,把你腿打断了手砍了器官一挖死都没个全尸你他妈出去卖?!”

    被这一怼火噌的一下冒起来了,莫夏看着哥哥宽厚的手掌跟捏小鸡仔似的捏着他脸颊怒目瞪着,酒喝多的人眼白都发黄,血丝密布瞪得他心里突突直跳,发怵得慌,一半是恨铁不成钢一半又是穷人逃不出的命。